新訓最後幾天耗了非常多時間在做無謂的等待,等鑑測,等一個一個抽完籤,等排隊拿餐盤碗筷吃飯,等著把打掃時間混過,等不知道幾點才會被放出營區,等著等著似乎把所有耐性和感受都耗盡了,以致於最後走出營區看見外面的風景也沒什麼特別開心暢快的感覺。回到家轉著一台又一台制式的電視節目,畫面光鮮亮麗,卻還是看不出什麼特別深刻的內容,似乎這個世界一直都是這樣,在軍隊裡,在軍隊外,大家都只是在做些表面的事,在固定的時間運作固定的儀式,玩些老掉牙的遊戲,複誦制式的台詞口號,只需要應付規定做出個樣子,交差了事,所有的戲碼都不是真心的。
在部隊被一群比自己小好幾歲的幹部們管理,縱使途中有些怨言,最後想想也就算了,換做是我大概也沒能做得多好,更何況是這些沒讀什麼書、找不到好工作只好進來軍隊賺錢餬口的年輕小伙子。我一直相信許多事都是先天註定的,家庭環境是,頭腦是,體能是,潛力是,所以沒有什麼誰對誰錯,只是生在台灣就是欠了債,註定要用這些時間來還,新兵在還債,幹部也在還債,反正軍隊裡所有的人都身不由己。
每天睡前的時間,看一點點大頭借我的文庫本小說,跟著故事緩慢的發展,是唯一讓我覺得日子有在進展的事。
就寢後常醒醒睡睡,作了夢得以短暫離開這個時空,夢醒看見頭頂上的軍綠色蚊帳,才又意識到,啊,原來我正在當兵!然後開始摺棉被,盥洗,換裝,集合,繼續一整天重複的日子。
台南的天氣一直都很好,夕陽很美,有時我心裡想,如果摒除掉其他煩悶無聊的事,某些靜止的時光一定是最美好的日式電影。像是降旗時所有人都立正不動的一兩分鐘,天色和緩,只有風徐徐吹過草地,和遠處仍然繞著廣場跑步的部隊。又或者僅是一些風把網蓬吹得緩緩上升降落的日常片刻。
在靶場也時常讓我想起蒙古,一樣是個看不見外界不知身處何處的環境,只有草和樹,和一些簡單原始的人工建物,還有廣闊的天空。
至少看見的跟外界是同一片天空,夕陽也是同一顆夕陽吧!剛開始幾天我一直有種進入了另一個時空的感覺,與原本的世界完全脫離,心裡總想著是否外面發生了什麼大事而自己毫不知情呢?後來有幾次機會看到短暫的電視新聞,卻也都是一些無聊的雞毛蒜皮報導,才知道一切都還是一樣,在軍隊裡,在軍隊外。
我想我算是幸運了,可以搭火車去離家很遠的台南新訓,讓當兵像是去了什麼遙遠的地方旅行一樣。新訓結束後回想起來,也像搭了好久好久的長途車,只記得恍惚移動的感覺,但已經不清楚細節究竟是怎麼度過的。因為日子也只是一直一直重複,重複的操課,重複的換裝,重複的等待,重複的飯菜。
接下來的日子我要去花蓮機場了,沒意外會一直待到明年八月。雖然還不知道之後會過得如何,工作內容難不難?主官人好不好?學長學弟制重不重?鳥事會不會太多?但就像我相信許多事都是先天註定的,既然如此,似乎也就不需太過擔心。
不能出國,甚至是不能出營區,至少可以偶爾看見飛機,聽見海風,想像不遠處的與那國島,期待八月趕快到來,它應該就真的會來。